《美国专利大革命》连载 65 (沃德法官) + 8

在过去十年中，德州东区法院成了专利诉讼案件最流行的法庭，原因有：专利司法经验、亲原告的地方规则、不愿授予简易判决，高速处置，和倾向于原告和高赔偿额的陪审团等。

1999年时，该区法院还没有进入专利诉讼的前十名。到2008年已经是第一名，与第二名加利福尼亚中部法院相差甚多。

马歇尔成为专利战场开始于二十多年前。那时，总部位于达拉斯的德州仪器开始一系列侵略性战略，许可它的专利。如果一个公司不妥协，或者谈判，德州仪器的律师团队就会将对方带到法庭，当时的律师向德州仪器公司的总法律顾问推荐德州东区法院，该公司就选择了马歇尔法庭。在专利诉讼中原告可以选择任何侵权地提起诉讼，但是主要考虑的是诉讼速度，这方面马歇尔有独到优势。德州仪器1990年代的一系列专利案件使得马歇尔城成为专利诉讼重镇。其他科技公司也开始跟风。沿着德州仪器开辟的道路一直到马歇尔的整洁的法庭。

到1999年，当沃德法官成为法官时，德州仪器已经为马歇尔法庭准备了一些专利案件。

沃德1943年生于德克萨斯州的博纳姆市，1964年在德州技术大学获得艺术学士学位，1967年在Baylor法律学校获得法学学士学位，从1968年到1999年，他从事玩忽职守和产品责任方面的律师业务，是一个资深的诉讼律师。

沃德法官在1999年代理现代电子对抗德州仪器的案件时输了25200000美元。沃德说，他输了官司，但喜欢上了这种智力挑战。他做了法官后就盯上了专利诉讼。

1999年1月他被***任命为法官，同年7月获得参议院批准，九月就职。沃德被刻画为“言语平和的德州人”，保持一种平民风格，态度亲和，很少废话，受人欢迎，但在法庭上性急如火。他对专利案件上瘾，认为具有智力挑战性。对专利法有坚实的基础，着力于效率，准备充分，在他审案件时言语得当。

沃德法官决定设计一套系统，以吸引更多的知识产权诉讼。根据他羡慕的加州北区法院的经验，他进行了设计。作为一个专利律师出生的法官，他很快对专利诉讼的慢速、文牍主义、拖延不决表示不满。他开始制订规则。这些规则将为专利诉讼设定了严格的时间表，明确什么时候重要的文件必须递交，什么时候必须开庭。100页以上的立案申请或者律师代理词在沃德法官这儿是行不通的。他为法律文件设定了页数限制，用跑表计算辩论的时间，到时间就粗鲁地打断律师的发言。这些变化将马歇尔联邦法庭变成了一个“火箭速度”法庭，使得该法庭的断案速度大大少于其他地区。德州东区法庭规则委员会由一群当地律师组成，他们帮沃德法官制定了基本的诉前和诉中指导规则，来这儿诉讼的人必须遵守。

马歇尔市的诉讼规则包括前期证据开示，建立了严格的案件审查最终期限，防止原被告双方滥用证据开示程序。程序的加快减少了原被告双方的支出，原告诉讼费就减少了一半。

审判规则还包括严格限制法庭辩论的时间，原被告各有9到15小时的举证时间（其他法庭也许会用一个月或更多）。被告被刺激更快解决纠纷而不是冒支出更多的风险。

与加州北部法院不同的是，德州东区的法院一般来讲会为专利审判设定一个最后期限，一般是立案之日起18个月或者更少，这个期限对被告来说就是顶着脑袋的**，这是无产实体最需要的。

在加州，律师会自由发挥，压迫法官，直到法官提出严厉警告；在马歇尔法庭，情况不同，法官希望律师少讲话，案子尽快加速。

这些规则，加上德州东区法院一贯的高效率，开始吸引超负荷的加州、弗吉尼亚、威斯康星法庭的案源。包括德州仪器在内的大公司将它们的专利争诉案带到马歇尔法庭，但一些新出现的无产实体更为抢眼。

很多人说，网络泡沫时期的专利已经开始货币化，美国法律太倾向于专利权人。但是沃德说问题被夸大了，上诉判决证明了他的观点，只有一件案子联办巡回法官说他处罚过分，他的每一个判决都有根有据。

沃德后来讲，他的改革给自己惹来了麻烦，因为很多公司到他的法庭来寻求快速解决争端。沃德法官说他很少生气，但如果他发现一个律师不断引导证人，警告也不停止，他就会火冒三丈。

沃德加入德州东区法院后，该地区的专利诉讼案增加了十多倍。1999年只有14件专利案件，2002年32件，2005年155件，到2006年增加到234件。这个地区是美国8个专利诉讼超过100件的地区。到2006年，沃德个人就审理了160多件专利案件。开始时，他审判马歇尔专利案件的90%，后来降到60%。

沃德审判的专利案件中，原告获胜的机率很高。据统计，在沃德审判的案件中，88%的案件专利所有者赢（全美国的比例为68%）。整个马歇尔法庭审判的案子中，专利持有人胜诉率为78%；陪审团参与的裁决中，专利持有者赢的比率高达90%。

有人指责马歇尔的陪审团亲原告，沃德说该地区历史上是远原告的。他说马歇尔的陪审员是“所有权的维护者”，对“专利主的利益友善”。

沃德法官的严酷使得马歇尔成为全球专利律师聚集的目的地，2006年时，日本的Laser Dynamics公司诉台湾的明基侵犯了一个光盘驱动专利，当明基的代理律师在诉前证据开示阶段没有说明白一些列有关的电子邮件，沃德决定杀鸡儆猴，判决明基支付50万美元罚金，还没收了明基律师三分之一的法庭时间。

一个星期一的早晨，从全国各地著名律师事务所来的大约20个律师走进了灯光明亮、原木地板铺地的德州东区马歇尔联邦法庭。穿着白色衬衫和深色的西装，这些律师组成一个个小团队，团队成员间相互倾身沟通，抱手胸前，交谈声调非常平静，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八点三十整，法庭右边门传来了脚步声，预示着令人敬畏的沃德法官来了，法庭立即紧张起来。法官穿着模糊的黑色袍子，戴着白色假发，快步走了进来，很快坐下来。在案件开庭前，沃德法官会进行一场“眼镜蛇演说”，礼貌地欢迎大家来到法庭，接着就是紧跟步伐的警告。那就是说，如果不能熟悉该法庭的规则，就会输掉案件。大家知道，他说到做到。他不会在开始就咬你，但如果你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会毫不客气。

在此后的几分钟内，一个十人组成的陪审团粗略地听取了双方律师对案情的陈述。原告认为被告侵犯了他的专利权，要求几百万的损害赔偿，被告的律师却说他代理的公司没有偷盗任何专利技术，并且说对方的专利甚至都无效。

沃德法官静静地停着，不动声色。他知道，律师都在看着自己的脸。律师对他的习惯早有耳闻：当生气时，他的脸会变红，然后他的脖子变红，然后用手将下巴压到胸口。如果他摘下他的眼镜，那就不管你是原告被告，最好停止发言，退回自己的席位。

在这样的气氛中，专利侵权诉讼有序紧张地进行。如果取得了马歇尔小城陪审团和沃德法官的青睐，专利诉讼的原告可以非常轻松地赢得专利诉讼案，将巨大的高科技公司拉下马。

无产实体发动的创新革命在美国蓬勃发展，专利技术创新者与专利技术实施者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很多企业主被逼得无计可施，神经兮兮，极端无聊的行为层出不穷。

2013年，美国在线技术商店新蛋网推出反无产实体的文化衫，售价20美元。文化衫上文字是：不要和解，和解喂养专利丑怪。文化衫上的图案源自“三只小山羊“童话。桥上，一个微笑的带着牛仔帽的蛋性人（代表新蛋网）骑着山羊在踢专利丑怪的屁股。系着领带的丑怪（律师？）只剩下短裤，正被踢掉进湍急的河流，公文包中的文件撒到了空中。

新蛋的法律部门负责人表示，专利诉讼踢每个人的屁股，企业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与无产实体作斗争，踢他们的屁股。新蛋希望告诉“专利丑怪受害者”在法庭上斗争到底，不要在法庭内外和解，因为诉讼和解是无产实体挣钱的主要途径。该公司希望此活动能够筹集3万美元，用于挑战可能影响几千家企业的丑怪专利。

明眼人都知道，几万美元杯水车薪，这样的骂街活动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只是为少数小媒体准备舆论噱头。有美国评论家就表示：新蛋网这样一个以创新起家的互联网企业竟然在创新债主上门讨债的时候恶言相向，攻击谩骂，风度全无。

矛盾主要在无产实体和高科技大企业之间酝酿发酵，最后产生了著名的“丑怪跟踪者”博客事件。

博客的负责人瑞克·弗伦克尔从2006年2月开始在思科工作，是思科知识产权法律部的一名律师。在2007年4月，他成为消费者和新技术部门知识产权总监，责任之一就是监管部分专利诉讼。

2007年5月9日，弗伦克尔一个人名义创办了新闻性的“丑怪跟踪者”博客，思科的法律总监知道此事，但不加干预。这个博客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思科对专利诉讼和无产实体的态度。

弗伦克尔在第一篇文章中开宗明义，明确了该博客的创立目标：告诉世界有多少案件是由无产实体提起的。网站不断提供关于无产实体提起专利案件的新闻文章。网站一直持续到2008年2月。在九个月中，弗伦克尔共发布了100多篇文章，内容涉及专利诉讼和无产实体的不同侧面。

雷蒙德·尼禄律师以自己是美国独立发明人的拯救者自居，对自己的工作非常自豪，经常对媒体讲拯救某个走投无路的独立发明人，救了一家人的命或者一个创新企业的故事。付了钱或者感到威胁的企业主不这样想，他被称作“专利丑怪”的鼻祖，专利大革命的始作俑者。对这些攻击他满不在乎。在撰写文章和接受的采访中，他将自己描述成无产实体最好的辩护者。

尼禄一直在关注“丑怪跟踪者”博客。他写过好几份电子邮件参与博客的讨论，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两个立场相反的律师在线互动，激烈辩论。2007年9月，他在网上联系博客主办者，想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弗伦克尔在网站上做了答复，但拒绝披露真实身份。这是可以理解的，思科法务主管的身份可以使他的言论失去公正性和可信度。

不久，两个人的争论出了问题。有网友在“丑怪跟踪者”博客上对尼禄进行人身攻击，威胁要取他的命。这在美国也是常事，在美国残酷的专利行权市场也屡见不鲜。尼禄这次不高兴了，公开指称该博客支持了对自己及家人的死亡威胁，说这是源自博客创办者的授意。于是，2007年11月，尼禄出价5000美元悬赏提供“丑怪跟踪者”博客主办者身份的人，后来增加到1万美元，再后来1万5千美元。报纸和其他网站和杂志纷纷讨论尼禄的奖金。在不断的**搜索压力下，2008年2月，弗伦克尔在“丑怪跟踪者”博客上主动公开了自己的身份——思科专利诉讼主管。一时间舆论大哗。

弗伦克尔披露身份四天后，就有两个律师分别对他和思科公司提出了诽谤诉讼。诉讼思科是因为弗伦克尔在公开自己的身份的同时，也披露他的直接管理者知道“丑怪跟踪者”博客的存在。这就意味着这个博客实际上就是思科攻击专利权人的舆论出口，代表的是思科的意志，很多参与博客讨论的人都是思科的员工，或者整个博客就是思科专利主管部门的集体作品。

这两个律师是艾瑞克·奥尔布里顿和约翰·沃德，他们起诉弗伦克尔和思科公司，指称该网站“系统化地攻击法官、律师和诉讼当事人”，严重伤害了自己律所的名誉。“两个律师要求羞辱、尴尬、丢脸、精神折磨、苦闷的赔偿金。进一步要求赔偿商誉、名声、社会地位损失以及被公众和生意合作伙伴、客户、朋友和亲戚憎恨、藐视和嘲笑造成的精神损失。基于被告的恶意，两个律师要求惩罚性的赔偿。

引起争议的是丑怪跟踪者博客在10月17日的题目为“丑怪跳* 起诉思科太早”的文章，该文写到：

“好吧，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我现在从丹尼斯·克劳奇得到丑怪消息，据丹尼斯说，一个名叫ESN的公司在10月15日诉讼思科专利侵权，但专利在10月16日才授权。我看了看，ESN好像是一个金融信息网站DirectAdvice公司总裁管理的壳实体。还有，是的，这个总裁是一个律师。他给康乃狄克州一个联邦法官做过书记员，还是Day, Berry & Howard案的代理律师。现在他正在代理一个丑怪诉讼思科。

“我问自己，ESN能这么做吗？我认为法庭缺乏管辖标的，因为ESN公司在起诉时还没有财产权，时间的流逝不能医治这病。……

“另一个趣闻：思科很快跟进。在16日提起了确认之诉，比ESN提出的无效诉讼晚了一天。因为思科的诉讼是在专利授权后提起的，所以管辖地应该在康乃狄克州。也许意识到他们最致命的漏洞，因为好几家博客已经指出这一点，ESN在17日提起了修改诉状的申请。没有修改内容，只修改了起诉时间。对不起，ESN，你在往康乃狄克法院的路上，想知道约翰·沃德在这里如何玩吗？

“硅谷律师为什么会将德州东部称为香蕉共和国[1]？奥尔布里顿和沃德可能将足够的加利福尼亚人拖到法庭寻找答案。

“今天早晨我获得了两份匿名电邮，指出ESN v. Cisco的诉讼事件表已经被改过来。一份电邮说ESN的当地律师给法庭书记员打电话，说服他改了记录，改成了16日。我检查了一下，确实是改了。这就是发生的事，只有法庭书记员能做到。当然，这个阴谋还有几个漏洞。首先是ESN的律师奥尔布里顿签字的民事诉讼登记单显示诉状是在15日提起的，第二，还有很多证据证明ESN是在15日立案的。你改变不了历史，让人气愤的是德州东区法院可能有意无意地帮助了一个专利丑怪创造管辖条件。这是另一个德州香蕉共和国滥用专利诉讼的例子。”

简而言之，“丑怪跟踪者”博客指称ESN的律师奥尔布里顿和沃德说服一个联邦法庭书记员在立案的次日修改了诉讼事件表上的日期。

要知道，弗伦克尔就是思科的律师，所以不大可能像他说的那样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他对ESN案非常了解。他小心翼翼地在另一个著名博客发布了这个消息后才出来跟着评论。这种做法很卑鄙。思科既做运动员也做裁判员，在台上与人拳击，同时在台下做评论院。关键是所有工作还是偷偷摸摸做的。

沃德律师宣称修改诉讼日期涉及刑事责任，他们绝对不敢这么做，他们确实是在12点零1分提起的诉讼，以期争取管辖地。沃德律师就是制定德州东区法院诉讼规则的著名法官沃德的儿子。沃德律师近年代理了很多专利诉讼案件。弗伦克尔的指责中也暗指他父亲的关系。

诉状一来，思科一下急了。在慌乱应诉的同时，思科赶快向媒体发表意见，撇清自己：“双方当事人已经共同同意此时不对争议中的诉讼发表评论。即便如此，我们也要强调雇员个人博客的评论仅代表他自己的观点。他的有些观点与思科的见解是不一致的。我们继续对德州东区法院的裁判高度评价，相信有关法官的诚信。”

此地无银三百两，思科最怕的是这场争议引起德州法院的法官对自己的反感，影响以后对思科涉诉专利侵权案件的裁判。要知道，该法院是美国接受专利诉讼案件最多的法院。

弗伦克尔的恶劣行为无疑引起了无产实体的集体强烈抗议，他们说博客的作者群很虚伪，因为弗伦克尔曾自称“只是一个律师，对专利案件感兴趣，但不是在宣传。”他的现身引起更多有趣的问题。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一个人如何能在全职工作之余写这么多文章？这个丑怪跟踪者博客一定是思科法律部的集体杰作。”

在社会舆论和相关调查的压力下，弗伦克尔成了替死鬼，他不得不从思科辞职，并停办了“丑怪跟踪者”博客。思科躲在私人博客背后对无产实体指指点点的攻击终于停止了。

[1]香蕉共和国，是一个经济体系属于单一经济（通常是经济作物如香蕉、可可、咖啡等）、拥有不民主或不稳定的政府，特别是那些拥有广泛贪污和强大外国势力介入的国家的贬称。弗伦克尔指责法庭与公司共谋，庇护德州律师已经在该法院提起的诉讼，把该法庭称为东德州的香蕉共和国。